上海博物馆明式家具展
“名士风流天下闻,方言苍泳寄情深。少年燕市称玩主,老大京华辑逸文。” 著名翻译家杨宪益,曾经为其多年至交赋诗一首,短短四句,道出了王世襄最精髓的人生故事。
王世襄先生专注于家具等传统文化的研究,即使面对动荡的社会环境,也坚持不懈,终于有所突破,完成了具有系统性、总结性的《明式家具研究》这一划时代巨作。
一、少年燕市称玩主
1914 年 5 月 25 日,王世襄出生于北京的名门世家。父亲王继增早年留学法国,后从事外交工作,曾经担任过军机大臣张之洞的秘书 ;母亲金章曾留学英国,是中国著名的花鸟画家。世代为官的父亲家族给了他儒学礼教方面的精神支持,而母亲家族则为他提供了强大的艺术基因。王世襄从小在国际学校学习,每天放学后还接 受两个小时的儒学教育。
王世襄先生
王世襄家境宽裕,家里有一个 20余亩地的园子。王世襄一边求学,一边在这里种葫芦,制养蝈蝈的瓠瓶,还养鹰、养鸽子和狗,雅聚各类玩家。他出身豪门,但关注的却是社会底层的文娱活动,捉獾、 养鸽、驯鹰、养狗,他对世俗民间杂七杂八的事都感兴趣。
玩蟋蟀,他编成了堪称蟋蟀谱的百科全书《蟋蟀谱集成》;养鸽子,他编了一本《明代鸽经清宫鸽谱》;养鹰有专文《大鹰篇》;养狗有专文《獾狗篇》;玩漆艺,他能花 10 年时间为中国现存唯一一本古代漆工专著《髹饰录》 编写解说…… 他使井市的“雕虫小技”登上了“大 雅之堂”,玩出了文化,玩出了一门“世纪绝学”,被称为“京城第一玩家”。
架鹰的王世襄
整个童年时代,王世襄除了家里规定的学习,全用来玩了。养鸽子,每天举着根大竿子撵着鸽子跑 ;养蛐蛐,不仅花钱买,还拉着小伙伴跑好几公里到郊外去捉野生的 ;学武功,请了老师来教八卦拳和太极拳,还拜了清代遗老来学摔跤;为了捉兔捉獾,特意学着如何驯鹰驯狗。
王世襄与父母
1939 年,最疼爱他的母亲去世了, 这给了王世襄极大的震撼,这个公子哥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转变 :认认真真地坐在书桌前,发奋读书了。进燕京大学后由医学转读文学院国文系,如鱼得水般顺利考取了燕京大学的研究生,研究中国画论。
永华家具
名称:明式独板圈椅
材料:小叶紫檀
二、老大京华辑逸文
王世襄几乎是以一己之力,推动了明式家具的研究与收藏。现在各大拍卖行纷纷开设明式家具专场,一不留神,就创天价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王世襄对于明式家具进行的系统整理和研究。
明代黄花梨圆后背交椅
明代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
(上海博物馆藏)
永华家具
名称:木韵盛世官帽椅
材料:大红酸枝
1985年,王世襄著作《明式家具珍赏》在香港出版,填补了中国人研究明式家具的空白。被称为继郭沫若的青铜器、沈从文的服装史之后,中国古代文化研究的“第三个里程碑”。《明式家具珍赏》的问世,更是激起了收藏家研究明式家具的热潮。有的收藏家甚至拿着《明式家具研究》为范本,到农村去收各式家具。
明代黄花梨木束腰齐牙条炕桌
(上海博物馆藏)
而他所收藏的明式家具,现在全部完好地收藏在上海博物馆。藏家收藏的一批文物,没有被拆散,而是完整地进入博物馆收藏体系,享受最顶级的保护条件和世人景仰的目光,这大概是文物最好的归宿了。
明代紫檀插肩榫大画案
王世襄藏的家具为何会进入上海博物馆呢?王世襄收藏这些家具的时候, 条件非常艰苦。彼时北京实行私房改造, 规定凡出租房达 15 间,便要归公。王世襄的芳嘉园只有 11 间,够不着没收的条件。但是房管局和街道知道他家的厢房存放着大量家具,就全力动员他出租,并威胁说如果不出租,就占用厢房办托儿所或街道食堂。迫不得已之下, 王世襄只好将房子出租,把所有的家具都堆入了北屋的一间小房间。
永华红木家具
名称:国色天香沙发
材料:大红酸枝
此时王世襄年事已高,想着搬家到其他地方安度晚年,可是单位不给分房,自己买又没钱,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都花在买文物上了。 刚好那会儿上海博物馆修建完工,专门开了个家具展厅,但是没有家具。
1998 年,香港友人庄贵伥为纪念父辈,愿出资购买王世襄珍藏的明清家具,并捐赠上海博物馆。王世襄开出的条件只有一个:这《明式家具图录》上的 80 件家具,要一件不留地捐献给上海博物馆。而自己只要十分之一的钱——够在北京城买得起一套公寓就行。就这样,这批明式家具就以当时国际行情的十分之一的价格,于 1993 年 2 月全部藏入上博。
上海博物馆家具的一角
2003年 11 月26 日,中国嘉德开槌拍卖“俪松居长物——王世襄、袁荃猷珍藏中国艺术品”。专场所拍都是他和妻子倾半生精力孜孜以求精心收藏的古琴、铜炉、佛像、家具、竹木雕刻、匏器等文物精品,所得全部交予国家。
万年王世襄夫妇
2009 年 6 月,中国文化部、国家 文物局授予他“中国文物博物馆事业杰出人物”荣誉称号。此时他已经重病在床,无法接受任何荣誉了。11 月 28 日,这位穷其一生玩得专心致志、玩得痴迷不悟、玩得忘乎所以的老人,就这样去了。
王世襄先生书房
王世襄和老木工祖连朋师傅在组装紫檀画案
三、《明式家具研究》的研究方法
王世襄先生倾其半生,完成家具史上划时代巨作《明式家具研究》,同时也形成一套独特的家具研究方法。
王世襄在明紫檀插肩榫大画案前伏案写作
王世襄先生认为家具的断代由规律可循,可从家具的用材、品种、形式、构件、榫卯、雕刻花纹等几方面来考查。此外还须对其中的每项再作深入研究。比如用材上,除常见的硬木外,木材之中还有些树种科属小异而名称相同, 成器之后惟有通过微观考察或能分辨,如果对植物学的知识了解不够,就不要强作解人,妄下结论,而应请教植物学家,由其来作解答。
永华家具
名称:木韵书香画案
材料:黑檀
家具研究首推实物,其缘故在于直接性和真实性。王世襄先生于 1979-1980 年期间,两次去苏州洞庭一带调查走访,分析并得出明晚期至清前期, 苏州地区是家具的主要生产地这一重要认识。 为保证资料的准确性,考察工作不可假手他人,甚至连拍照、测量也须亲力亲为,这样可在脑海中积累丰富的实物形象和数据,加上照片,使资料更加翔实,为日后研究打下基础。
查阅和分析与家具相关的文字和图像信息,也是王世襄家具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。古典家具传世数量极少,明以前的实物更难得一见,而现有的实物显然只是其种类中很小的一部分, 若想全面了解中国古代家具的品种、设计、制作、形式的演变以及先人的生活方式,必须借助典籍和书画来进行辅助研究。
永华家具
名称:1.98米明韵画案
材料:巴黎黄檀
浩如烟海的中国历史典籍,如正史、笔记、小说、 文人著述等,可提供一些时代信息和相关佐证,唯需要耐心查阅。如明文震亨《长物志》、清李渔《笠翁一家言全集·器玩部》、宋画《西园雅集图》中出现的椅子都可以作为研究的资料。
永华家具
名称:2.16米木韵书香画案
材料:大红酸枝
此外,借助考古成就来寻找历史线索,例如发掘出土的各类文物可展现墓主人所处年代、生活习俗等历史信息,亦对器物的断代问题有所帮助。